我们滚滚而下

请告诉我在孤独车站下车的方法

逐日

沙雕前言:努力不ooc

双性转,慎w

落魄贵族少女兰×乡野美丽少女高

古有刘姥姥三进大观园

今写兰斯洛特三下小乡村(不)

故事部分有参考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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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啊,幽灵小姐出门了。”


兰斯洛特用手紧紧攥着衣服,好像那样就能够减轻紧张和恼怒,然而徒劳。她脚步飞快地走过,长发被风吹起,全挡在了脸上,但顾不得拨,只是一股脑儿向前。阳光很刺,不像古堡里的阴凉昏暗,甚至照到身上会觉得隐隐作痛。光芒扎眼。这是她的一贯感觉。


走到集市的时候她被人声的浪涛狠狠击打了,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,这么多张嘴巴同时开合着,声音从中跳跃着出来,一窝蜂涌向她的耳朵。要知平时除了祖母沙哑低沉的声音,就是暴雨落在窗户上的怒吼,她坐在地板上低低呜咽却无人会来。


有点招架不住。兰斯洛特想,可是自己要出来的。要问原因为何,也许是受不了祖母总用枯枝一样的手死死钳住自己纤弱的胳膊,也许是受不了夜晚的死寂,黑暗和绒被一样沉重地压在身上。所以出来了,想去集市看看。趁着祖母的午休,躲过女仆的视线,擅自出来了,并且自然也已经受到了别人的调侃。


就和辛德瑞拉那样不安,对时间的流逝格外在意。但是,迈出第一步只是勇气的开端。虽然招架不住,可至少热闹的集市就在眼前了。


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,精致发亮的鞋踏上土地,双眼四下张望着。她看到男人挥舞壮实的手臂,拿着刀切开一块鲜肉,颜色各异的水果馥郁芬芳,驴子和马嘶鸣不已,蹄子扬起尘土,避之不及。在人群里,兰斯洛特就和幽灵一样穿行,眼睛看过,感受过,却依旧好似一阵风似的略过。浮光掠影,她匆匆走过摊子,山下的风光很好,天空蓝得很自然,空气是热的,浮动着人的气息,树木是苍翠的,茂密的,景色开阔,再无惊悚如鬼手的铁窗了。


其实心情很好,她笑了,笑原来这么简单。自由地笑更加简单。不必过多在意别人的视线。走走看看,兰斯洛特最终停在一个卖花的小摊前。



野百合配上玫瑰,一个纯洁,一个热烈。自然地摆在一起,倒也显得美丽。



她四下看了一圈。


“请问……”



开口时依旧紧紧攥着衣服,想着口袋里有没有装够钱,哪怕她知道自己偷偷拿了挺多。接着,有人走了过来,她感到那脚步是轻快的,热情的,一如鲜红玫瑰。

很快她也看到了来人,金色的发蓝色的眼,毫无保留的微笑,她却后退些许。

招架不住。兰斯洛特想,就和阳光一样,闪耀且刺眼。



“买花么小姐?”


来人问她。


“是的。”兰斯洛特轻声回答,那人随意拨弄着花朵,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沾到了晶莹的露。


“我想买一束百合。”


她说,于是那纤长的手指游移到了百合上,替她抓起一小把,系好,裹好,递给她。兰斯洛特抬头,那人就对她笑,她再度低下视线,不言语,默默接过花束。



“谢谢,我该给你多少钱?”


明明是非常规矩的问题,却等来一个不合常理的答案——如果送你,你可以和我玩一个下午么?



兰斯洛特愣住了,眼前的人眼神里满是诚恳,她仿佛看到出自孤独的真心,因为她也是如此,却没有人能见她那般的眼神。但她依旧只能拒绝,因为害怕祖母醒来,害怕女佣发现,虽然她可以无视那些教条和责备,但至少现在,它们还是暂时强过了她的勇气,所以她还是掏出一串钱币,塞到来人手里,但最后还是添了一句:


“也许明天可以,但只有中午。”


刺眼的阳光遮挡了视线,转身的一瞬,她听到清脆的喊声:“村庄的尽头是片花田,我等你!”


她向前走,步履匆匆,没有回头。




回家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,是女佣。她有着同样会钳住人的大手,常年劳作而来的气力,轻轻松松拽住了兰斯洛特。她质问她,她眼眶发酸。交待完了一切,女佣松开了她,她恳求她不要告诉祖母,女佣没有说话,无言是伤人的尖刀。她默默回到房间,野百合依旧芬芳,被她藏在袋子里,侥幸逃脱。但她明白晚饭时间她会受到什么,此刻她深吸一口花香,希望暂时遗忘。奈何古堡的黑暗是永恒的,短暂的光明究竟弱小,轻易就败下阵来。她伏在床上哭泣。出门再简单不过了,那样的自由于她也像是奢侈品,她明明近乎应有尽有,却又好似一无所有。


晚饭前祖母的拐杖狠狠敲在地上,又好像打在她的双腿,她有些立不稳。祖母靠近她,她想躲却动弹不得,任由祖母在她身上嗅着什么似的,同时她也感受到了祖母身上的气息,暮年的腐朽,真像是堆砌已久的枯叶。


野狗,祖母说。


要是你去见了野狗,你离成为它们也不远了。她听着,不快,想反驳,却在看到祖母鹰一样尖锐的眼光时吞下了所有话语。她们所坚持的高贵早就不复存在了,苟延残喘着,死皮赖脸地攀着不放。即便如此,优越感却愈发蓬勃生长起来,愈是孤独,愈觉得自己矜贵。诚然她们曾经是贵族,可现在只剩下她,祖母,女佣,缩踞在偌大的古堡中度日求死。而大门永远封闭,连外面一阵风都透不进来。


那血脉里流淌着的,究竟是池塘里的救命稻草,还是使人沉没的巨石。



她一声不响地吃完饭,女佣准备给祖母洗澡,她跑进房间,望着黑夜出神。花香勾人,她显得贪婪。女佣敲响了她的房门,撕破的她的幻梦,她出去,心灰意冷。



没有想到魂牵梦绕来的这么快。当晚填充兰斯洛特梦境的,一半是玫瑰,一半是野百合,还有遇到的那位少女,面孔虽模糊不清,但是耀眼的感受真真切切,连梦里都一样。醒来的时候她呆坐良久,决心不辜负自己的日思夜想。



中午她趁着女佣安顿祖母的时候再度跑了出去,后果早就抛之脑后,甚至想,她们还能把自己怎样。于是幽灵小姐第二次出门,阳光依旧刺人,她渴望着见到花束,清凉的露水可以让她好受很多。路一次可以记住,她准确无误地走到了那里,看啊,那人在等自己。



她们交换一个眼神。



“我们走吧。”

那人拉起她的手,她一时惊愕,但却愿意顺从,暖热的手掌碰到她的手臂,温度热量传了过来,她听到那人说,我叫高文。小姐,你叫什么名字。兰斯洛特,她轻声回答。你不用照看摊子么?她问。高文狡黠地回过头,我只是暂时逃跑,和你一样。


你怎么知道我也是逃跑?兰斯洛特问。高文笑得更开心,这里谁不认识住在山上的贵族小姐啊,兰斯洛特。她感到羞赧,不再言语。她们漫无目的地走,实际上是她,等着高文把她带去那个花海。




田野开阔。她们站在土路上。天空这时很低很低,穹庐笼盖,阔大又清澈,伴着野百合的浓烈,她们到了。此刻深吸一口空气,像甜美的幻梦,兰斯洛特想,再也不会有人打扰。至少当下。



高文脱了鞋,撒开腿跑上了田垄,她同样纤细却有力的小腿,脚踝,从她的长裙下落到兰斯洛特的眼帘,她看着高文跑出去,摘一束花,又跑回来——

那花束伸到她的鼻尖前:

“你不一起来吗?兰斯洛特小姐。”


兰斯洛特小姐迟疑着,在家她连腿都不会轻易高抬,更别说像这样疯跑,但她也不明白这份冲动,就像当初轻易答应了高文的请求。她单纯的心思不会想到别的可能性,她通晓礼仪,循规蹈矩,却对人世鲜少有知,可她只是觉得,想这样,想跑,想去那片芳香的海。和一条鱼一样游弋,不呼吸,只有香气作水。


从手握上花束的那一刻,高文同时抓起了她另一只手,她们开始了真正自由的奔跑,长发纷扬在微风里,兰斯洛特也拽掉了她的鞋,当赤裸的双脚踏上大地,是突然的自在和踏实,土地,青草,潮湿的,冰凉的,松软的。她们跑遍了整片花海,脚上都沾染了泥土,最后在溪水里洗净了。高文伸手泼兰斯洛特水,一小捧,清清凉凉洒在脸上,兰斯洛特同样也回敬她,她们互相捉弄着,双腿浸在浅蓝的水里,晶莹如琉璃,偶尔有鱼围绕。


多希望这是场不醒的幻梦。


兰斯洛特仰头,阳光依旧刺她眼睛,此刻却温暖,晒干她打湿的衣裙,届时回到了家。出去野了一回好像给了她无比的勇气,她的头略略昂起着,脚步坚定,女佣依旧抓住了她,但她眼里是淡然,甚至轻蔑。女佣松开她,神情惊愕,从来未曾见过她也会露出戏谑的表情。她急急忙跑走了,兰斯洛特站在原地,冲破樊笼带来的除了快感以外,还有就是后怕,但她已然这样做了,她就要彻底一点,勇敢一回。


受束缚深的人,一旦获得自由,一想尽情放纵,或是奴役他人。兰斯洛特停留在前者,可那是由衷的喜悦。她喜欢和高文在一起的短暂时光,波光粼粼的溪水一般闪亮。



女佣后来催促她去洗了个澡,出来时碰上晚饭时间。祖母坐在长桌对岸,颤颤巍巍拿起刀具,她并没有像兰斯洛特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,而是对她说,我已经无力再管教训斥你。天鹅身上最后的羽毛就要落了,可它的脖颈依旧会高昂。



蚁虫永远窥视天鹅的高雅芬芳,蚕食它于无形。


而且蚁虫喜欢群聚,窃窃私语,阴谋布满内心。



当晚祖母没能吃下饭,她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。血脉已然成为信仰,精神的旗帜屹立不倒。她近乎执拗的坚持,背后实则是风雨飘摇的凄凉。兰斯洛特看着女佣扶持着祖母的身影,头脑冷下来,开始思考。她们日复一日过下去,总有一天会轮到她孑然一身的时候。届时血脉,信仰,怎么抵得过生活。她们落魄了。



也许明天,后天,她依旧可以无所顾忌地疯玩,把她先前从未体验过的一切都经历,但未来呢。在那个只身一人的未来,她该怎么过。父母在孩提时就死于疾病,而家族早就分崩离析。她在祖母近乎严苛的保护下生活十几年,不曾受伤,但是软弱。纵然头颅再如何高昂,天鹅也早已不可能再洁白无瑕了。



压力到来了,是她看着祖母在精神上负隅顽抗,身体上却已无力回天。她开始幻想自己的未来,无数种可能,哪一种都不曾得到光明。她真的值得羡艳么?兰斯洛特想,她宁愿成为高文。



因为自由现在依然是她最热切的渴望。尽管她明白所背负的东西,但只要血液还是热的,她就是不想放弃。任性也好,愚蠢也罢,说教者都是轻松的。





于此同时高文并无法感到遥远的思念,她躺在木板床上,小小的窗户里有一轮明月。父亲幸好已经睡着,她默默捡起地上碗碟的碎片,一不小心划开了手指,鲜红的血滴在白色瓷片上,镀上一层银色月芒。她舔了舔伤口,收好了所有碎片。父亲的呼吸声格外沉重,她看他一眼,眼眶发酸,伤口的血一会不再流,她回到僵硬的床上,月光冰凉。兰斯洛特的身影浮现在脑海,以及她们的欢声笑语,高文闭上眼睛笑了,希望明天还能遇见她。


尽管她明白,隔在她们之间的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。






第二天,高文到中午坐在鲜花旁,街道上车来人往,她满怀期待地寻着白色的衣裙,精灵一样的人影,可是没有。一直到下午,黄昏日落都没有。


晚上的时候她收拾好东西,父亲也刚好到家,带着同做工的人来喝酒。高文准备好饭菜,缩在桌子一角,低头开始喝汤。两个男人聊着天,她借机了解镇上镇外的故事。



男人喝了一口酒,说:

“山上的人昨天死了。”



此话一出,大家就都明白了。他人的生死平常,说出来的感觉就跟饮水一样淡然。高文动作顿了顿,说不出的感觉。她匆匆吃完了饭,走到门外坐了下来,空洞的眼里倒映着一片荒芜的夜空。她想兰斯洛特,昨日和她欢乐的兰斯洛特,前日向她买花的兰斯洛特,现在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兰斯洛特。她们明明才见了两次,可只要一想到这件事,心口就会隐隐作痛。兰斯洛特会哭泣么,会痛苦么。她们曾经一起追寻找自在,深陷囹圄却互相给予着对方勇气,然而只有一瞬,世界就变得彻彻底底。



她会再来么。她对这夜空发问。


然而月亮只是静静地挂着,像是在无声嘲讽。







兰斯洛特没有再来。

从夏初直到冬天来临,高文都没有再见过她。


她仍旧常常去那片野百合的花田,过了五六月,花朵逐渐凋谢,只有枯枝烂叶软趴趴地堆在地上。像在祭奠花期的逝去。







回来的时候已经冬雪渐渐。

兰斯洛特回到了熟悉的城镇。祖母的葬礼已经结束,遗产的分配也在众人的商议之下完成了。亲属们平时疏于往来,会面通常是葬礼。由于年龄尚小,她只能听任长辈们商讨,谁继承这栋城堡,谁继续愿意照顾兰斯洛特。祖母留下了遗嘱,兰斯洛特看到属于自己的一切,除了空虚以外别无感觉。天外阴雨,狂风呼啸,她攀着坚硬的桌面,指尖凉得很。





在这期间,她被迫明白了很多事情,被迫看到了这个世界除了束缚,花田以外更加广阔的黑暗。人心不穿,她现在信了。她觉得自己在改变着,曾经的热情,和勇气,在这不到半年多的时间里一同随着天气冰封了。她安静,因为心如死水。




回程时她先去了一趟花海。野百合早就枯死。她这时想到了那个和她短暂相处过的少女,应该是叫……高文。她们曾经在这里奔跑,玩笑过。在这片如今彻底荒杂的土地上。寒风猎猎,却吹不起任何东西。


就连阳光也隐去了。




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,很想回味什么,如今她已经不害怕阳光了,再不觉得刺眼,晒的皮肤隐隐作痛。但她也再不会向往了。


沿路向前,现在她要回古堡取行李,有人在那里等着她,很快她要离开这里,也许永远不回来。这同样由不得她做主。她路过了花铺,已经不再有花可卖,空荡荡的板车上落着雪。她听到了忙碌的声音,听到男人低沉的怒吼和碗碟的碎裂,她忍不住向里看去——




她看到一双饱含泪水的蓝眼睛。


多像浸水的宝石。






兰斯洛特愣住了。

那一刻她回忆起了那段经历,她曾经的反抗和所谓『任性』。那时候她还有为了自己做些什么的勇气,迈出脚步咬牙向前。那时候她也没有心如槁木,还打算反抗命运。

也是那时候,她还什么都不明白,单纯地想要这世上最纯粹的欢乐和最纯洁的感情。






高文向她一笑,她感到那野百合的清香一下子又填满了周围的空气,窒息又愉快着,她撒开手,迈开步子冲上去——


她紧紧拥住了高文,泪水混合了,双臂交叠了,她们都笑着。


要是这个世界只剩她们该多好。可是兰斯洛特不能逃跑,高文也不能,父亲在身后,接待人在古堡。她们唯有接受这样的未来,除了接受,别无他法。怀抱终究松开,只有片刻温存,她们为对方抹干泪水,随后兰斯洛特向前走去,她告诫自己不要回头。



强忍泪水是令人难受的,她走出几步路,眼泪便欲夺眶而出,随后她感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,她知道是高文,一个带着体温的布袋塞到了她手上,附上一句:


“请你收下它,这是我赠给你的勇气。”




她急忙回头,可高文已经跑远,用手擦着脸。





布袋温热依旧,她轻轻打开:



是野百合的种子。它们同样紧挨彼此。





泪水终于再次决堤,她知道她终于不会忘。寒风里除了花香,还有日光。那日光重新刺眼起来,是高文奔去的方向。

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,而她也知道,她会永远渴求了。无论如何变化,她都要追逐太阳,她的太阳,她会带着勇气奔跑,种下希望,向死而生。


天空白得发亮。


她知道古堡里有人在等她,她昂起头,一如天鹅一样。

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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